普通同学【原创


 


 潦草故事。

 



0.

“普通”就是“普通”,字面意思。

 

我曾是个普通的男孩,现在是个普通的男人,未来也会是个普通的老大爷,到最后变成一把普普通通的灰烬。

 

我说这话的时候,孙骏“切”了一声,我问他啥意思,他说,兄弟你不到15岁就长到182了,咋说也不算是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我孙哥打断了我的法术吟唱,装文艺装到一半生生给咽了回去,我眨了眨眼,转而笑嘻嘻地给他添了杯酒,身高这个事先放一放,这是个伏笔,182的个子害我不浅。

 

那么,从头开始讲?

 

 

 

1.

初中开学当天,我被安排到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讲台上老师正在发新课本,一整摞书,由前往后依次传递着,我们那个年代,物理化学都是初三开始学的,所以到手的课本都是语数外政史地,每科课本到我这都只剩下两本了,我一看语文课本边角有点烂了,就自己留下了,把一本相对完整的传给了后面的哥们,可等到数学课本发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是一本好的一本坏的,我就扭过头去和身后的哥们打商量,“上次我让你了一本,要不这回儿你拿本坏的,咱俩平摊”,那哥们顶着个冰山脸,缓缓开口道,“凭啥”,俩字儿就给我噎住了,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普通男孩,我沉了口气,转而笑嘻嘻道,“好嘞。”

 

我天生胆儿小,也不太好动,小学被女同桌追得满操场的打也不敢还手,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忘了是为啥了,多半是我嘴欠,你看看,“自己对不起过谁”总是要比“谁对不起过自己”来忘得快。

 

这个冰山脸是我在初中第一个搭话的人,后来,他成了我的好兄弟,我们先叫他钱哥好了。钱哥家里确实挺有钱的,因为他总是有穿不完的耐克阿迪,我家是彻头彻尾的工人阶级,彼时穿一双乔丹都要天天擦鞋底、一三五定时换回我的双星让它好好休息的,所以,我还是很羡慕钱哥,这是实话。钱哥有些跋扈,但对我很好,我们是很铁的哥们,铁到毕业的时候我俩抱头痛哭过。

 

说到这的时候,孙哥摆了摆手,说他受不了了,太gay了,我说你别着急,后面还有更gay的。

 

当你们都以为钱哥是我故事的另一位主角的时候,女主登场了,是的 ,这是个bg爱情故事。

 

她是我这个潦草故事的女主角,也曾是许多个男孩的故事里的女主角,我这么说,你们可能已经把故事猜的差不多了吧,笑,别着急,故事呢,总是要慢慢讲下去的。

 

女孩姓赵,江湖规矩,见面喊哥,所以,我们先叫她小赵姐好了。

 

 

 

开学有一段时间了,班主任退学杂费,似乎是一人五十,班主任直接给了小赵一百块,说让她拿回家破开,然后再把另一半的五十给下一位同学,巧的是,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赵”下面是“张”,也就是说,她那一半归我。

 

下午上学就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我中午吃得贼饱,午觉睡得贼好,打着哈欠上了楼,拐弯就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不难听,像夏夜的雨落在新叶上一样清爽,只是语气不太好。

 

“你怎么才来呀,这是你的钱,你拿好了。”一个女孩子,个子不算矮,很白,一双单眼皮,眼睛圆圆的。

 

我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哦哦哦”了半天,那女孩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我抬手揉了揉眼睛,手里就多了一张五十块钱。

 

等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班里竟然还有这号人物,我禁不住扭头扫了一眼,发现那女孩也坐在后排的位置,妹妹头不算太长,刚遮住了耳朵,她正在和同桌说笑。

 

“哎,干啥呢?”我愣了一下,回过头来,钱哥正颇为好奇地看着我,又问,“看仙女呐?”

 

“应该不是,”我摇头,一字一句道,“是妖精。”

 

“操。”

 

钱哥感情经历比较丰富,他断定“情窦初开”这四个字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属于我的应该是另外四个字,“老树开花”,现在想想,我当时就应该把他的嘴缝上的。

 

不得不承认,那女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窜个儿太早了,从幼儿园开始和小女孩说话就得低着头,久而久之,人就有点驼背,因此那个高妹的确被我好好记住了。

 

孙哥打岔,说你这样讲故事,会得罪很多个子不太高的女生的,我听罢立刻端起酒,为我的莽撞自罚了三杯,然后磕头。

 

那以后,我们之间并没什么故事,只是翻课本之余,我会想要去确认一下她在干嘛。

 

小赵学习并不好,但是性格很有趣,老师们尤其是班主任都喜欢和她聊几句,一下课,她就去教室外面和朋友们玩,她人缘很好,整个年级都有熟人,无论男女,她总是能喊得出名字、说得上话,我看在眼里,觉得羡慕,可除此之外,还他妈有点小失落,因为我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几个月后,重新分组排位子了,钱哥凭借强大的话术和英语口语能力成为了我的学习小组组长,小组算上组长拢共三个人,钱哥,赵姐,我。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分小组有什么意义。

 

“你问意义有什么意义?”钱哥怼我。

 

“个人爱好嘛。”我又怂了。

 

“哎,这个你会念吗?”那高妹发话了,接着咧嘴笑笑,笑起来地时候眼睛弯成一道弧线,很讨人喜欢。

 

普通男生如我,班里五十个人,我考第九名,还算拿得出手的成绩,但是做不了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我时常会羡慕常年在第一第二名械斗的那对男女同学,并且在心中由衷地祝福他俩来一场“分”当户对的早恋。

 

“知道。”我把音标写给她,教着她念了一遍。

 

小赵学得很快,我挺惊讶的,她平时那副做派,委实不像是有底子的人,可我错了,她的确很聪明,甚至尤其擅长数学这种玄学课程,她曾经在我旁边趴着睡了三节数学课之后,小测验拿了85分,满分100,她甚至做出了那道附加题,但是没算出得数,因为懒,而我竟然在这该死的代数上拿不到一点成就感,反而被她嘲笑,她眨着那双颇为特别的单眼皮,笑嘻嘻道,叫声甜姐听听,你甜姐教你。

 

那是她混江湖用的名字,可我喜欢喊她的全名,因为喊她全名的人不多,甚至除了老师之外,只有我一个。

 

我摇头。


于她而言,我应该是个嘴硬又要面子的普通男生吧,唉,真不是什么讨喜的形象啊。

 

你看,故事是不是不知不觉地开始了,笑。

 

 

 

2.

临近期末,下了一场大雪。

 

我认识了一个一起去画室蹭素描课的哥们,我们先管他叫李哥吧,李哥带着一副奶瓶底儿的眼镜,比我矮些,白白胖胖的,模样很讨人喜欢,他是个二次元,我到现在还不太清楚二次元的具体范畴到底是什么,不过,他确实是我们那一批最先看火影的前辈,火影、死神、网王、鲁鲁修、夏目友人帐,我俩在画室搭上的茬,我说往后一起走吧,反正一个班的,他点点头,那以后,我就又多了个好兄弟。

 

“你学画画,画什么啊?”李哥在回教室的路上问我。

 

“龙葵,”我道,“你玩游戏吗,仙剑奇侠传三,大胸辣妹。”

 

他摇头,道,“家里没有游戏盘,我看动漫比较多。”

 

那之后没两年,仙剑三就被拍成电视剧了,老实说,我吐槽很久,因为电视剧剧情改编得有点离谱。

 

“我借你,改天我去你家给你装上。”

 

李哥就笑着点头,因为有差不多的爱好,聊起来也颇为舒坦。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那高妹在门口和一个男孩聊天,三班体委,我见过,倍儿高倍儿帅倍儿体面。

 

“头发抓得跟刺猬似的就帅了?”钱哥叼着根棒棒糖,从教室门口探出头来。

 

我看了他一眼,“反正比我帅吧。”

 

钱哥眨了眨眼,丢给我一根棒棒糖,走了。

 

高妹虽然是高妹,整天扮酷装蒜,摆着一张厌世脸,但其实是个特别逗的人。

 

“再等到下雪了,我就和他逃课出去,我俩在雪天里拥抱!”

 

她颇得意地看向我,接着伸手抱了抱自己,姿势有点搞笑,我点点头,“挺浪漫的。”

 

“是吧,我也觉得!”

 

她又笑了,笑得好看,笑得让我不想外边下雪,那样她就不用出去了。

 

以我的成绩,小赵问我什么我一般都是能解决的,毕竟我俩的名次中间差着三个钱哥呢——钱哥英语实在太好了,一般比我高两个名次——可是每次小赵心血来潮问我问题,我都只能讲个一知半解,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问不明白,就趁着自习课举手问讲台上的班长,班长就是那个班里第二,是个比钱哥还要酷一点的奇男子,我这话你们别告诉钱哥啊,小赵就问他题目怎么解,他就给小赵讲了讲,小赵聪明,一点就通,然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我手底下划拉着方程,总是忍不住听一耳朵,结果我发现我听不懂,很多朋友、很多名字、很多玩闹的话,我听不懂。

 

“你平时学习这么好,怎么我问什么都不会啊?”

 

有伤面子,我懒得理她了,只顾低头做我的题。

 

“哎,你看看我。”

 

我感觉到放在桌上的右胳膊一沉,转而扭头去看她,那高妹正拿下巴抵着我的胳膊肘,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我,我愣了一下,才发现,她的眼睛是一单一双的,双的那只是内双,平时看不出来。

 

“快做题吧。”我心跳像打鼓一样,嘴里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说得出这种蠢话。

 

我的意思是,你真好看。

 

 

 

寒假之后是开学,我和李哥在校门口碰上了,俩人一起往教室走,他跟我说,他卡关了,迷宫走不出去,我跟他说,等周末我去帮你过,我画过地图,他震惊我玩游戏这么较真之余,也笑,说他最近看的小说有几个考据错误,然后一条条给我列举出来,我也震惊了,说你看小说也这么较真,他摇头,是他们太不较真了好吧,我听了,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然后我又想起了仙剑三改编的电视剧,啧,算了,刘诗诗老师演龙葵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迈步走进教室,就又听见那落雨拍打在新叶上的声音了,我没由来地挺了挺后背,站直了一点,挑了一个自己觉得特别帅的姿势,走过去把书包放在了座位上,接着转身坐下了,完美,只是那高妹在和班长他们聊天,她没看到。

 

“兄弟,我他妈的被绿了。”

 

好的,最起码有人看见我很帅了,钱哥转过身来,顶着一副装逼冰山脸,他穿着一件崭新的阿迪羽绒服,倍儿帅倍儿有面子。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阿迪王的鞋子,心里总归是有些自卑的,“你刚刚说啥?”

 

“我被绿了,张俨,我打的去找她,她已经跟别人出去看烟花了,操。”

 

很难想象,14岁的钱哥竟然有过这么心酸又奇妙的经历。

 

“所、所以?”

 

“所以我和团支书在一起了。”

 

“完美。”

 

可能你们觉得我们过于早熟了,但实际上,小孩子们真的很早熟。

 

远处,聊了半天的小赵终于回来了,她坐到我身边,一双眼睛笑成弯弯的模样,“春晚看了吗?”

 

“看了,太逗了。”

 

她笑我就想笑,笑了就停不下。

 

终于开学了,今年的寒假比我想象中要长一点。

 

 

 

好了,那个伏笔可以揭晓了。

 

由于我实在个子太高,导致班主任对我产生了什么致命的误会,他给我运动会报了3000米长跑,3000米,兄弟们,我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脸都吓绿了,可是我不太擅长和班主任打交道,支支吾吾了半天,班主任推了推小眼镜,只道,加加油吧。

 

不是,朋友们,这种事,他真的是那种,遗憾的是,倒数第二名只套了我一圈,没能给他创造更大的成就感,是兄弟不仗义。

 

跑完十圈,是李哥来接的我,他分了很多零食给我吃,都是他爸给他买的,我听了很羡慕,他不太理解,他说,你爸不是也给你买了很多游戏碟吗,我嘴里塞着块鬼脸嘟嘟,摇头道,“不一样,讲不清吧”,我吃了李哥半条鬼脸嘟嘟,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便跟他说请他喝可乐,李哥并不在意,只道,“我还有小王子饼干,你看,有王冠”,我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牛逼。”

 

钱哥去打印店打印了一沓运动会广播稿送给团支书,让她挑好的抄,我看他俩坐那么近,就不太好意思凑过去了,怪煞风景的,我问李哥,看没看见小赵,李哥摇头,然后让我快吃饼干,书包里还有一条奥利奥呢,我想我大概明白李哥白白胖胖的原因了。

 

小赵不在,可能是去找三班那个体委了,得亏她去找对象了,不然让她看到我被倒数第二套一圈得多丢人。

 

 

 

3.

“她早跟三班那个分了。”

 

有的时候我觉得,钱哥跟那高妹挺般配的,无论他们都是情场浪子还是他们都穿耐克,虽然高妹的那双耐克旧旧的,可总比乔丹和阿迪王好吧。

 

“现在这个是五班的。”

 

“关我屁事。”我没由来的不爽起来。

 

刚说完,就见到那高妹从外边进来了,揣着兜,摇摇摆摆的,像诗经里写的那株杨柳,她笑了笑,从兜里抓出一把糖来,放到我面前。

 

“你甜姐疼你。”

 

我眨了眨眼睛,平日借给这位甜姐抄的作业,摞起来快比甜姐本人高了,便也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拆开填进嘴里,水果味的小糖块,包装纸倒是奇特,是半透明的荧光镭射纸。

 

“嗯?”她也吃了一块,砸吧砸吧嘴,“还有菠萝味的呀?”

 

“嗯,我这块也是菠萝味。”我点点头。

 

期末考试成绩不错,我乐颠颠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就发现不太对,我也没说什么,只把成绩条交给我妈,转身就去开电脑了,然后我就听到我妈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没有回头,我妈像是缓了缓神,接着起身去客厅了,那个暑假很难熬,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听歌玩游戏,直到暑假过去。

 

孙哥打了个岔,问,咱俩是啥时候熟起来来着,我夹了一筷子羊肉,笑嘻嘻道,这就到你了。

 

孙哥是我们班的体委,身高原因,体育课我俩挨着站,这哥们生性好动,人也自来熟,非要拉着我一起打球,我是半只脚在ACG圈子里的二次元预备役好吧,整个暑假除了《尤里的复仇》就是《魔兽争霸》——其实说实话,我那时候该玩《星际争霸》的,更符合我败狗废柴的形象——打个半场都差点交代在篮筐底下,孙哥倒是不急,教了我很多,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

 

孙哥有个小女友,坐在靠前排的位置,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模样清秀,人也乖巧,每次看他俩走一起,我满脑子就只有四个字,地久天长。

 

那会儿,我们几个男生去搬新教材和教学用具,从这个楼下去,绕到另一个楼又上去,经过走廊的一排窗户的时候,那几个男生在开孙哥玩笑,钱哥说孙骏享福了啊,嫂子长得可爱、学习也好,孙哥扬扬嘴角,摆手不接茬,转而搭着我的肩膀逗我。

 

“还是张俨老实,学习好,话也少,没你们这些花花肠子。”

 

我看了孙哥一眼,又扭头去看窗外了。

 

“哎,张俨你这表情——”

 

“俨哥有喜欢的人,老孙,”钱哥笑着拍了孙骏一把,“他话少又不是块木头了。”

 

“我操,张俨你有喜欢的姑娘啊?”

 

由此可见,我平时在大家眼里是什么青灯古佛的形象,此时酒桌上的孙哥却摇了摇头,说你那叫闷骚。

 

“啊,有啊。”我并不遮掩。

 

“靠,谁啊,哎,谁啊谁啊?”

 

“赵愿。”

 

“我操?”

 

钱哥拍了拍孙哥的肩膀,孙哥缓了缓神,继而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啊,薪火相传吗,钱哥可是被人绿过的啊,妈的。

 

 

 

圣诞节,李哥整了个活,他去找每个老师要了一毛钱,凑齐了买了个苹果,我心说有那么点嘚儿,但又不好太直白,就说你还挺浪漫哈,李哥的奶瓶底儿眼镜闪烁起光芒,他颇得意地点点头,自己独享了苹果,不是,都不看看兄弟一眼吗,那个陪你行万里路、乞万个钢镚的兄弟。

 

赵愿收到了很多巧克力和糖果,还有几张明信片,其中有个无比奢华的立体贺卡,打开来跟一个纸模型一样,上面画着一个梦幻的旋转木马,我看了觉得牛逼,可又觉得这钱花得有点亏,买这个还不如买个苹果呢,完了,不要到处抠抠,潮流需要抠抠啊,但是我也没有送赵愿苹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这点心思万一被戳破了,多他妈尴尬啊。

 

下午的自习课比较躁动,钱哥写得一手好字,四四方方、刚正不阿,于是他接了几单代写贺卡的生意,不用给钱,给块巧克力就行,因为他忘了给团支书买巧克力了。

 

我在一旁写作业,赵愿就在我右边看贺卡,一张一张地读,全部看完了就把贺卡都塞进桌洞里,压在书本的最底下,然后摊开练习册准备写作业,最近开物理课了,她格外乖,浮力压强算得又快又准,我也跟着高兴,只是这个丫头没长性,做了几道题就开始走神,非要去揪那张漏在课桌外边的巨大贺卡的边缘,揪不过瘾,便直接拿美工刀割,那种deli的美工刀,推出刀片的时候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赵愿左手捏着贺卡边缘,右手握着美工刀割那截贺卡,一下一下地锯着,我余光看见了,只觉得她是又无聊了,便也不再理她,谁知道她就那么搞着破坏,接着小声问我。

 

“你现在把作业写完了,回家做什么呀?”

 

我心说我赶紧写,你不好抄吗,“回家继续写啊,那么多,咋可能写完的。”

 

“我回家就不写作业。”

 

我心说,我不说了吗,我写了你还写个啥,“嗯,那你一般干啥啊?”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开灯,听歌。”

 

“啊,都不和你爸妈说话的吗?”

 

“不说,不知道说什么。”

 

赵愿手突然抖了一下,接着将左手慢慢伸到眼前,就看见血流出来了。

 

“我操。”

 

我找钱哥的同桌借了点纸,拿给赵愿让她擦擦,赵愿不要,含着手指,不再说话了。

 

那天放学,钱哥给了我一张明信片,正面是灯塔的风景照,背面就一个字。

 

帅!

 

“谢了啊,还想着我这只单身狗。”

 

“我代写的。”

 

钱哥看我一眼,抱着一堆巧克力去找团支书了,我捏着这张贺卡,就有点懵。

 

我真的和这个字沾边吗?


不是,谁送我的啊?

 

 

 

4.

画室没能再去,因为我妈觉得耽误我学习,我也没多说什么。

 

仙剑四之后,大宇一直没出新游戏,我也懒得折腾了,就摁着《尤里的复仇》玩个没完,我看着超时空矿车跟个吸尘器似的孜孜不倦地挖矿,我就觉的尤里这哥们真挺不记仇的。

 

转过年来,钱哥报名参加了校园歌手大赛,情歌王子,一曲《Baby》横扫全场,当然了,这都是他和我说的,我当时还在琢磨怎么从自习课上溜出来呢,赵愿就笑话我,说怎么都能出去的,我摇头,说我不信,赵愿就堂而皇之地站起来去讲台跟老师打了报告,然后出了教室门,我惊呆了,一直行注目礼到这高妹回来,她绕回位置上,从校服里掏出一瓶可乐推给我,我操,我心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任务在身,逃学威凤啥的,赵愿“呸”了一声,说她喜欢看百家讲坛算吗,我说,太算了。

 

孙哥放下酒杯,挠了挠头,“你说你很喜欢她?”

 

我点点头,“妈的,我当时眼里只有她。”

 

孙哥转而又道,“我怎么没从你的故事里感觉到啊?”

 

我愣了,琢磨了一下,“我、我当时很喜欢周一升国旗,因为我高她也高,你体委你知道的,咱们按高矮个站队,然后高个带队走,我俩跟走婚礼红毯似的,你还记得吗?”

 

孙哥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笑了一声,举起酒杯,“感觉到了。”

 

总之,我还是成功地从自习课上逃了出来,但是食堂兼学生礼堂的人已经散了,我没能看到钱哥唱歌,心里有点懊悔,转头就看到钱哥从小卖部出来了,忘了说了,他假期去烫了个纹理,现在修修剪剪喷点发胶正正好好,我就又觉得,他才是跟“帅”字沾边的人。

 

“等我呢?”

 

钱哥抱着五六瓶可乐朝我走过来,我忙过去接下。

 

“昂,咋样啊?”

 

“歌王,懂吗,无冕之王。”

 

好的,没得奖,“懂,回去吧,我操你穿这么少?”

 

“你、陪我聊聊?”

 

“怎么不行啊,咋了?”

 

钱哥又成了那副冰山脸,拿起一瓶没开的可乐,反手丢进了绿色的大垃圾桶里,这场面我普通男孩没见过,我也不敢拦着,毕竟我俩差不多高,我估计我打不过他。

 

“我奶奶去世了,我爸妈没告诉我。”

 

“…节哀。”

 

“你平时不开心了,怎么办?”

 

“就,憋着吧。”

 

钱哥已经扔了三瓶可乐了,听到我这句话,手里的第四瓶可乐也飞进了垃圾桶,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往教室走去了。

 

我又多了一瓶可乐。

 

那天晚上,我喝着可乐思考人生。

 

我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赵愿那样的迷惘或者钱嘉豪那样的愤怒,也没有李明宇那样的直率或者孙骏那样的从容,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大家都先我一步走远了,他们知道这关的关底boss是什么,可他们不告诉我,我好像在某一个地方出了点岔子,然后,有什么东西就被我忘记了,落下了。

 

手机响了,我拿过手机,发现是赵愿打来的,我狂灌两大口可乐保持镇静,但是可乐里的咖啡因只是让我心脏狂跳不止。

 

“…喂?”

 

“我还以为我手机停机了呢,原来能打通呀。”

 

“啊,哦,那你还是再充点吧,以防万一。”

 

“嗯,又冲了二十,这老板想让我冲五十,被我绕进去了,没得逞。”

 

我听得出她在笑,也想象得到她笑起来的样子,“牛逼。”

 

“你做物理作业了吗?”

 

“还没,咋了?”

 

“别做了,明天抄我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也笑,“行,谢谢我甜姐。”

 

“那我挂了啊。”

 

“好。”

 

那段时间我一直很疑惑,欠费通话机制到底是怎样的。

 

 

 

由于我太过默默无闻了,班主任都不知道我没入团员,整的我很尴尬,钱哥听了表情有点不好,出来进去,入团名单就多了我一个,我当时感动坏了,我心说这辈子我给你当男小三儿都值了,钱哥可能是被我的表情恶心到了,没再搭理我。

 

自习课,赵愿戳戳我,塞给我巧克力吃,最近赵愿好乖,乖得我觉得怪怪的。

 

“知道班主任为什么不待见你吗?”

 

“为啥,我傻大个,笨呗。”

 

“因为你家没给他红包。”

 

“…什么?”

 

“我烫头发了,你看到了吗?”

 

“早看到了。”

 

“班主任对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是因为这个。”

 

这话题让我听着非常难受,“是吗…”

 

“不过你学习这么好,没关系的。”

 

“也就你觉得我学习好。”

 

“张俨。”

 

“啊?”

 

“你是不是天天偷看我呀,我妈都看不出我烫头发了。”

 

我眨了眨眼睛,笑了一声,“是。”

 

赵愿是个聪明女孩,不,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在她面前,我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我和赵愿坐了很久的同桌,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初中,都大差不差是我在左边写作业,她在右边兴致缺缺地翻书的样子,她的妹妹头已经留长了,发尾烫得微卷,阳光底下,发丝泛着琥珀色的光,要是老师问起来,她一准说是自来卷,然后笑嘻嘻地帮老师倒杯热水、搬搬试卷,便也没人再为难她了,也是,谁会为难那样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呢?

 

“我觉得,你还是换个姑娘喜欢吧。”李哥推了推奶瓶底儿的眼镜。

 

“…为啥?”

 

喜欢人不犯法吧,需要按理想型划分监狱分区吗,我已经想象到了我们那一号房间里所有的男孩都在交流单眼皮辣妹的场景了。

 

“可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我操,这么深刻吗,咱俩一定要聊得。”

 

“不是啊,你看她肯定知道你喜欢她吧,她分手之后有想过找你吗?”

 

我抬手摸了摸鼻子,“我,也没说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才行吧。”

 

“啊,那你为啥一直喜欢她啊,因为她是级花啊?”

 

“她那长相,也不算吧,哈哈。”

 

我始终对大众热衷的事物抱以怀疑态度,这句话是不是太高深了点儿,对不起,我太想装逼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哥们儿们说我跟风,大家都喜欢级花,我就要跟着喜欢,那多没个性,他们单知道甜姐是级花,可他们知道赵愿没事干的时候自己抱着自己说,要来个雪天的浪漫拥抱吗?

 

她是大家的甜姐,可我只想她是我右手边的赵愿。

 

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赵愿很少再露出那样少女心的表情了。

 

 

 

5.

下星期我就打脸了。

 

“我又碰见那谁了。”她笑着说道,眼角眉梢飞扬着神采。

 

“哼哼,”钱哥笑了一声,“你俩还没成啊?”

 

又到了我听不懂的环节,赵愿把一瓶可乐塞给我,我帮她拧开又递回去,赵愿喝了一口。

 

“还没,不过肯定快了。”

 

她相当的自信,也是,如赵愿一般的女孩,自然是百战不殆的,甚至到我这里,仗还没打我就已经丢盔卸甲了,她又喝了一口可乐,拧上盖子推还给我,示意她不喝了,我愣了一下,我琢磨着这么是不是不太好,毕竟——

 

“外边热死了,天哪。”

 

新人物登场,我数数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那么我们就叫她小周姐吧。

 

小周姐是班里的二号御姐,没错,一号是赵愿,但是她比赵愿文静很多,最近在暗恋自己的小组长,没错,就是班长,有时候我回头一瞧,看到小周和班长坐在一起讨论问题,那个画面就让我想拍手叫绝,兄弟,太般配了,金童玉女、天赐良缘,据说他们父母还是一个工作单位的,我甚至都把压岁钱留起来准备给他俩随份子了,这对儿的存在甚至让我完全忽略了我曾经暗自给班长和全班第一的那位女学霸拉过红线。

 

然后小周姐就拿着赵愿推给我的那瓶可乐喝了起来。

 

“拿走了啊,课间请你吃雪糕。”

 

赵愿和周梦雨关系很好,自然是没什么二话,可是我有啊兄弟们,我差一点就——

 

“下了课再给你买一瓶呗。”赵愿这么跟我说道。

 

“别了,不兴吃软饭的。”我耸耸肩。

 

“哎,有没有人说过你情商挺低的?”

 

我眨了眨眼,苦笑道,“现在有了。”

 

 

 

那会儿,快初四了,对的,我们那时候还是五四制,各方各面都在打听升学的门路,我平时成绩还可以,虽然我妈嘟囔得很,可我实在是懒散,也得过且过惯了,没什么争做国家栋梁的想法,就没那么紧张,碰巧那阵子出了个新游戏,《古剑奇谭一》,我就又开始玩游戏了,说实话,那会儿我觉得我等不到仙剑五了。

 

“我看看你的画。”

 

这丫头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就那么看着我,我挺意外的,我没想过她对我的画有兴趣,便把演草本拿了出来,她翻翻看看,我画的大都是动漫角色或者游戏人物,我不记得她喜欢这些,也就没有多嘴介绍,我怕她嫌我啰嗦。

 

“这是机器人?”她指着我的演草本道。

 

“这个是二号机,嗯,怎么讲,算是个机器人吧,但是会流血的那种。”

 

“那是怪物?”

 

“大差不差吧,它的驾驶员是这个女孩。”我又翻了两页,画的是一个穿牛仔群、扎半双马尾的女孩,她叫做明日香,是个有些刁蛮的姑娘。

 

“哦,你喜欢这一挂的呀?”

 

赵愿抬起头来看我,眼中的神采比MEGA粒子炮爆炸所产生的光和热都要耀眼,我看着她,没由来的就笑,接着点点头。

 

“对,我喜欢。”

 

赵愿心血来潮,非要照着我的画画一幅,那是节历史课,她画了很久,画得很认真,画得很好看,一瞬间让我产生了某种错觉,我的“明日香”在画明日香的错觉。

 

她并不是明日香,她远没有明日香强势又自信,她很有分寸感,说话从来都知进退,会办事、会聊天、会耍心眼、会幻想、会赖皮、会虚伪、也会自卑,你看,她是赵愿,她不是甜姐。

 

我不得不承认赵愿是聪明的,她能解出来让我觉得头大的应用题,还能没怎么练习就画出我画了三个晚上的东西,我想,我笑着想,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谁来找我告状了啊,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不理人家了啊。”小周姐发话了。

 

赵愿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给她披了一件校服外套,“谁啊?”

 

“那谁啊。”

 

“那谁,哦,哦,就不想聊了呗。”

 

“人家对你多好呀,你这话说的。”

 

“算了,晚上我自己和他说,快找你的班长去吧。”

 

小周姐一直挺烦赵愿这个样子的,也不多说了,转身走了。

 

我正在那里做英语题,誓要追平钱哥的英语水平,只是,我又在想,这么多男朋友,赵愿喜欢的过来吗,我感觉人的心就像一块鬼脸嘟嘟,见面分一点,分来分去,赵愿你自己还剩下什么了,我只是这么想着,却不敢说,也永远不会说。

 

领完成绩又要放假了,赵愿穿着件牛油果绿色的羽绒服,往楼下的太阳地里一站,整个人白得几乎透明,她眼神睥睨着,好像谁靠过去她都要踹一脚似的,但是她是不会踹我的,因为我会在假期的头半个月里做完所有作业,然后拿给她抄,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带着她好好学习、从此神雕侠侣、江湖不问归路,但是我没有开口,她的人生,我无权过问。

 

那是相当有意思的经历,我俩像特务接头一般,手里递过去一沓沓试卷,我不禁又一次怀疑起来,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任务在身,被组织派出来祸害一方,完美特务J,冰冻全场的焦点,把我定格在爱情的盲点,操。

 

“少跟钱嘉豪玩吧。”天挺冷的,赵愿的鼻尖红红的。

 

“啥,为啥啊?”

 

赵愿懒得解释,摇摇头,给了我两块糖,转身走了。

 

对啊,为什么啊,耐克和阿迪王会有什么矛盾吗,那时候的我确实想不明白。

 

 

 

6.

孙哥又叫了一箱啤酒,我吃得太饱了,摸出盒烟来,又看了一眼饭馆里有没有什么禁止吸烟的牌子,找了一圈没找到,正准备抽,转头看见大厅斜对角坐着一家三口,我就又把烟踹起来了。

 

“你跟钱嘉豪再没联系过?”

 

“没,也没啥好聊的了,他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他听不懂。”我笑笑。

 

“嗨,一路走一路散呗,来走一个?”

 

“来来来。”我端着酒杯伸过去,叮当一声脆响,而后仰头喝尽。

 

“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初三的时候跟我爸干了一架。”

 

“没,还真没。”我愣了一下,心说这事儿你早说,咱俩没准还能组个心灵创伤慰问小组,专门安抚青春期问题少女,不是,是少年人们。

 

是的,我父母的关系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糟,只是胶着着、折磨着,像是深陷沼泽的两个人,互相不想让对方得救一般撕扯着,我愿称之为神仙爱情,时至今日,我竟然也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了,可见岁月不止是把杀猪刀了,还是一把聪明药。

 

初四,换位置了,班主任觉得我学习好,把我发配到小周姐身边当组长了,我当时心里一万个“我操”,我心说你觉得我学习好不让我跑3000米也行啊,他妈的还有一年了,我,唉,算了。


那以后,赵愿和钱嘉豪一桌,我和小周姐一桌,说实话,周梦雨喝我可乐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我会是这个下场的,周姐姐,“挡人姻缘被马踢”你听说过吗?

 

“我觉得你有一点不尊重女性。”孙哥提醒道。

 

“对不起,我只是艺术加工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再次道歉。”我举杯,再次磕头了。

 

周梦雨和我还算聊得来,坐同桌也不是不行,何况是个小美女,放身边也能保护视力,只是,我没有靠近赵愿的理由了,也没有了吃她一块糖、听她扯闲篇、讲易中天老师如何如何牛逼的理由了,也再也没有免费的可乐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吃你的软饭,我何其有幸,赵愿。

 

初四过的很快,我和赵愿的交流仅剩周一一起站队升国旗的机会,有时候女生队伍会少几个,为了队伍好看,男生就补过去,我就可以站在赵愿的身后了,那个时候的我会格外喜欢听旗下演讲和通报批评,罗嗦得越长越好,那样子,我就可以在她身后多站一会儿了。

 

临近中考,大家在按照规定整理试卷,分门别类,一张张、一摞摞,我从没想过我他妈竟然做过这么多试卷。


要是以知识量摊算,赵愿得再和我坐三年同桌才能还清,我是周扒皮,我是黄世仁,我太他妈的想赵愿了,我只想和赵愿坐同桌而已,我想她身边有我,我身边的是她,仅此而已。

 

“哎,你有订书机吗?”周姐问我,我摇头,心说咱又不是哆啦A梦了。

 

小周姐着急给班长装订试卷,就去喊斜对角的赵愿,赵愿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我,我愣了一下,就又低下了头。

 

“干嘛呀,你家班长大人的试卷还要我帮忙呀?”赵愿打趣道。

 

“借我用用嘛,甜姐。”

 

“你给我吧,我帮你钉,张俨,你的也给我。”

 

赵愿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几乎浑身一震。

 

“谢了。”

 

“哼哼,肯定给你订得板板正正的。”

 

很板正,真的很板正,我还记得她大大剌剌地割贺卡,划破手指的时候,现在竟然这么细心了,可能是又谈了新的男朋友了吧,我翻了翻试卷,叠起来收好,便又开始做题了。

 

中考发挥得太中规中矩了,我上了二中,钱嘉豪上了一中,李明宇和周梦雨去了另一个区的高中,联系就慢慢变少了,孙骏也在二中,我挺高兴的,好歹是有认识的人,只是赵愿也在二中,我是没有想到的。

 

你们以为还有故事是吗,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女主角来去匆匆,剩下的,只有男主角的旁白了,笑,我竟然敢把她和我称作男女主,我这些年真的变了。

 

赵愿那几年过得很风光,文艺骨干,学生会部长,年级主任身边鞍前马后,我只是个小班长,偶尔各级部一起开会的时候,我们会打个照面,她样子没怎么变,我的意思是,依旧很好看,关于她的江湖传闻早已经屡见不鲜,更恶劣的言辞我也听见过,有些被我怼了回去,有些我也只是默默听着,甜姐很牛逼,可赵愿也不赖,初中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都是她冲我笑,我才笑得出来的,赵愿是个很好的人。

 

后来,我听说她学美术了,偶尔吃饭路过画室,我会忍不住瞄两眼,但是我近视了,什么都看不清。我时常会感慨命运的神奇,我无法再进的画室,她却进去了,这种微妙的阴差阳错,现在想想起来,我还想点上一根烟。孙哥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结完账了,一起出去抽。容我解释一下,上次我请,这次他请,我不是逮谁就吃谁软饭的,我虽然穷,但我不抠,孙哥说,你这两年性格变了不少,我苦笑,我说我本来就这样啊,孙哥摇头,以前闷骚,现在明骚了。

 

那,赵愿喜欢明骚的吗?

 

高中毕业,我表哥实在看不下去我这个诡异的发型了,他决定带我去改造一下。

 

新人物又登场了,对,没错,我们就管他叫表哥吧,表哥不配有姓氏吗,配,太配了,反正表哥不姓张就对了。

 

我表哥,天纵奇才,神人一个,五年级谈初恋,初二就有女生为他决战紫禁之巅,后来学了播音主持,我的所有两性知识全部来自于这位神人的教诲,有一次我想给他灌大了,套几句话,问他有过几回儿本垒打之类的,结局就是我喝吐了,睡成死猪,我表哥连夜把被子扔了,又怕舅妈打他,又连夜捡回被子,一个人坐客厅里拆被套,表哥回回提起这个事儿,我都想从紫禁之巅跳下去。

 

我表哥让我把头发留一留,去烫一下,我心说反正你请客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呗,妈的,我感觉我软饭男的人设坐实了,我被包了满头卷的时候,表哥正在刷手机,说实话,我第一次烫头发,很紧张,我他妈的就忍不住开始说骚话。

 

“徐冉你知道吗,我同学初中就烫头发了,我现在烫是不是发育的太晚了点儿?”

 

“你底下的发育没耽误就行。”表哥似乎刷到了什么比较有趣的事,头都不抬。

 

“靠。”我被憋得没话了。

 

“大学赶紧谈个恋爱吧,也算是个人模样,怎么就是没女朋友?”

 

“我坚信我到三十岁还是处男就能变成魔法师。”

 

这话我现在写下来的时候颇为后悔,因为前两天我和我堂妹回爷爷家吃饭,她跟我说,那是个超甜耽美剧,甜不甜的我不管,兄弟们,天地良心,那句话我是从某乎上刷到的,我只是想简简单单装个逼而已。

 

“那祝你成功。”

 

表哥是个顶级现充,他不屑与我这个二次元争论,不过话说回来了,我真的是二次元吗,打游戏看番就是二次元吗,老师这道题我不会啊。

 

大学就是普通大学,我终于从一个普通初中生变成了普通高中生,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几句话概括一下,父母的关系更差了,旧朋友逐渐断联了,新朋友陆续补上了,还有就是,我发了张自拍,有哥们儿骂我“骚猪”了,怎么说呢,他这是夸我的意思,明白吗,换言之,我是个188的帅哥了,我终于实现由猴变人的进化了。

 

关于188这个事,我堂妹依旧有话要说,她说这个数字不吉利,这个身高的男生很容易被歧视,我说,不都说高点有安全感吗,她说,不是的,你会被误认为是渣男的,干,我的目标是成为魔法师好吗,尤里都不记仇了,为什么我情路还是这么坎坷。


再就是,我真的等到仙剑五了。

 

 

 

7.

一天晚上,我上铺的吴兄弟突然买了一打啤酒回来,我心说有故事啊,我立马递了盒烟过去,他眨了眨眼,说。

 

“那谁祝我生日快乐了。”

 

这个那谁和那谁并没有关系啊,这个那谁是吴哥小学五年级喜欢过的女孩,吴哥和我性格有点像,也是揣心里五六年了,后来渐渐放下了,结果今天突然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了。

 

我挠了挠头发,说,“理解理解,反正你现在也单身,要不努努力,试一试?”

 

“啥呀,人家订婚了早。”

 

“…早睡早起,放过自己。”

 

我陪他喝了一会儿,给他叫了烧烤外卖,又续进去两打啤酒,这兄弟抱着我哭得像个孙子似的,我就跟着难受,吴哥对我不错,是个好小伙子,我由衷的祝福他将来找个好姑娘,结婚的份子钱就从我当年攒的压岁钱里出,周梦雨和初中班长的事都得往后稍稍。

 

巧的是,我在大学遇到了一个和赵愿长相完全不同、却性格极其相似的学姐,她甚至也姓赵,她帮了我不少,我也乐意鞍前马后、称兄道弟,只是她不喜欢小学弟,她有她自己的学长,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好在我也没怎么丢面子。

 

以上都是假话,我另一个兄弟王哥对灯发誓,信誓旦旦,他说我当时操蛋了很久,整天丧了吧唧的,他看了直想踹我屁股,我心说我当时正伤心呢,有点同情心没有。

 

“太有了,哎,”临近毕业,王铄晨从衣柜里扒拉出来半盒安荃套,“这个送你,毕业快乐。”

 

“你在挖苦我,弟弟。”我看着他,表情像是随时准备遁入空门的许仙。

 

“保质期三年呢,我看看,”他又看了一眼包装盒,“还有两年,你再努努力。”

 

后来安全套过期了,没错,我留到它过期了才扔的,我倔强。

 

 

 

实习、考研、工作,长大了一岁又一岁,人生朝着普通老大爷的方向一去不复回,当我被问起什么叫“普通”的时候,我能说的就只有,“像我似的,就是普通了吧。”

 

表哥结婚了,嫂子生了一个小外甥女,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抱在怀里,像抱了块豆腐,嫂子要给我介绍对象,被我表哥拦下了,他冲着小女儿笑道,“你老舅要当魔法师。”

 

今年国庆,孙哥叫我出来吃饭,我说想吃火锅,孙哥答应得很痛快,就像我当初连个三步上篮都不会的时候,他答应教我一样痛快,聊起以前的事,多半只记得好事不记得坏事了,再不就是,我们觉得是坏事的事,旁人未必觉得是坏事了。

 

这世上,谁都对不起过谁,道歉也就有些贬值了。

 

我俩站门口抽了半天的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赵愿领证了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这名字让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赵愿?”

 

“嗯,她留在北京了,周梦雨和我说的。”

 

“你俩咋又搭上了?”我笑嘻嘻地回道。

 

“啧,说赵愿呢,他妈的扯那么远。”孙骏笑着骂道。

 

“挺好啊,时间过得太快了。”

 

“当时你喜欢赵愿这个事,全班都知道。”

 

“我操,我多么低调的一个人。”

 

“兄弟,你15岁就182了,长得跟个船帆似的,怎么低调?”

 

“妈的,也是,操。”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挺好啊,反正。”

 

“嗯。”


挺好的。

 

 

 

0.

年少无知,岁月倥偬,我有过无数梦想,它们有的实现了,有的永远破灭了,我不否认我的梦想里曾经还包括一个赵愿,一个参与了我最蠢、最笨、最穷、最丑的少年时代的高妹,我说我喜欢她,可通篇下来,那份极深的情愫好像只剩下了几个单薄的不能再单薄的片段,如同被太阳晒褪色的宣传栏一般,淡得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我也偶尔会后悔,我后悔那时为什么没能直接拽过她的手,拿纸巾帮她按住伤口,可也仅此而已了,六年时间,漫漫河流奔腾入海,最后消失不见,我的年月里有过这么一个女孩,甚至我的那段岁月里全是这个女孩,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有然后的不叫故事,那叫童话故事。

 

而普通男生不是童话故事的男主角,王子才是。

 

其实,当我仔细回头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确实是一路被爱与关怀所笼罩着走来的,无论是级花的糖果,还是小少爷的可乐,亦或是吃到饱的鬼脸嘟嘟、包教包会的三步上篮、从不缺钱的烫头之旅以及一打让我白嫖了一半的啤酒和那盒该死的安荃套,忘了说,还有槽点满满的仙剑六。

 

我的意思是,我张俨,何其有幸。

 

 

 

 

 

 

 

 

这么一想,我的青春倒是真的存在过了。

 

 

 

 

 

 

 

 

“为啥都叫你‘甜姐’啊?”

 

“心甘情愿啊。”赵愿笑得有些狡黠。

 

我眨了眨眼睛,转头去写作业了,因为我感觉这高妹在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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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开老坟头,载入界面发现了这样一个tag的征文,感觉还挺有意思的,瓜老悲伤逆流成河了,青春大师,撸起袖子就干了,因此写了一篇这样的故事,哈哈哈,有点不好意思了,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原创,心里没底,还是那句话,如有雷同,拱手道声有缘,这是个梦。

 

感谢阅读,小友们周末愉快呀。

 

这篇,就作20k fo的贺文好不好,好不好嘛,笑,狗血故事,不看白不看嘛,大爷来玩呀~【蕾丝语气【鬼了,哪有强行塞给粉丝贺文的【没关系,孙瓜老不要脸了,她做到了【大拇指

 

【但是还没到20k fo,就先赊账叭,鸡贼一笑,哎嘿;-)

 

那么,孙瓜愿诸位,伴酒载歌,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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