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龙龄
又名,师弟操蛋物语。
“哥哥吃你的东西,能叫抢吗?”
“哥哥这叫疼你,分享快乐,懂吗?”
“你得把剩下的糖葫芦都给哥哥,还得亲亲哥哥。”
王昊楠丢了糖葫芦,又被人占便宜白赚了个香香嘴,末了还真哥哥长哥哥短的叫起人家来了,两个傻小孩一前一后地在园子里乱窜,那黑小子抓了把瓜子分给王昊楠,俩人躲在二楼包间的墙根底下,边嗑瓜子边往台下看。
这是王昊楠第一次来舅舅这边,糖葫芦是表哥给的,他倒是不心疼,可平白无故地全让这黑小子吃了,到底是心里不太乐意,只能闷着头嗑瓜子。
王九龙抬腿踹了张九龄一脚。
“我操,什么毛病。”张九龄正端着手机打王者,冷不丁被踹了一脚,现在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在沙发里。
王九龙肯定不会说,我想起来小时候你骗我东西吃的事了,说实话,他师哥也不一定记得,王九龙咧嘴一笑。
“我疼疼你。”
师哥是只狐狸,狡黠,伶俐,从来不会让人抓住尾巴。
“跟着拍子来,一二三。”张九龄扬手起势,竹板相撞,快板声又脆又利落。
王九龙的板飞了。
“兄弟,别紧张,练不好也就是不给饭吃而已。”张九龄不怎么在意,嘴上还不忘打趣缓解气氛。
好容易合上节拍,王九龙又跑了几个点。
“…得。”张九龄一琢磨,撂下板儿,俩人揣着兜从后门出来,吃午饭去了。
彼时,二人刚合作没多久,还都是发面馒头的身材,尤其钟爱高热量垃圾食品,两个人各自抱着一个大汉堡,脸对脸地啃。
“你压力这么大干什么?”
“…也不是压力…这不,郭老师是我舅舅么…”王九龙言辞有些闪烁。
“…照你这话,大林不活了?”
王九龙裹着一嘴的汉堡,不说话了。
桌对面白白胖胖的师弟,眼睛又大又亮,怎么看都是个有里有面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这会儿看着,却是一副受气的可怜相了,跟小孩子被抢了糖葫芦似的。
社里人多眼杂的,难免谁说些不入耳的话,张九龄咽下嘴里的东西,清了清嗓子。
“话又说回来了,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咱们吃完回去,还是得——”
“好好练练?”
“先给那帮传闲话的收拾一顿。”
到底,张九龄也没出做什么出格的事来,王九龙心里清楚,他师哥那些俏皮话是为了开导他、逗他开心。
王九龙知道的,他师哥有本事,模样乖巧,性格好,去哪儿都吃得开,早早就入社学了艺,学校园子两头窜,却也扎扎实实地学了一身本领,王九龙打心底里佩服他师哥,眼神也总追着他师哥。
张九龄比王九龙入社会早,吃过见过的也比王九龙多,那会儿得了空了,常带王九龙出去吃好吃的,窜网吧,上夜店,刚拿了驾照,立马借个车带着王九龙去兜风,往北边的野山和水库开,夜风猎猎,吹得王九龙直打嘚瑟,但是又不想关窗户,总觉得开车要有风往脸上扑才乐意,张九龄笑着骂他,说风太大点不着烟,王九龙才关了窗户,给师哥点上根烟,自己也偷偷蹭一根,张九龄糊弄他,说未满十八岁抽烟,容易导致性功能障碍。
王九龙信了他师哥的鬼话,边吞云吐雾边查百度医生,后来一溜烟查到喝水都能致癌之后,就放弃了。
那个时候,王九龙半只脚刚踏进五颜六色的花花世界,他跟在师哥身后头,笑着三步并两步,他师哥永远先他一步,永远走在前头,王九龙不恼自己追不上师哥,他只觉得师哥厉害。
夜店的卡座里,王九龙吃果盘比喝酒多,张九龄撑着沙发抽烟,偶尔四处看看,王九龙塞张九龄嘴里俩葡萄,张九龄咬碎葡萄,汁水酸甜,透着点凉气。
“嚷嚷着要出来玩儿,出来就为吃水果啊。”张九龄剥了瓣橙子填嘴里。
“…忒闹腾。”
“确实,这地儿就这样。”
正说着,远处俩姑娘凑过来了,穿得好看,模样也漂亮,或红或蓝的镭射灯底下,眼睛闪着光彩。
“我们能坐这吗,大家一起玩儿?”
“…今天恐怕不行,我兄弟失恋了,他男朋友有外遇了,这会儿正伤心呢。”张九龄努努嘴,嘴里含了半块儿西瓜的王九龙还没反应过来,俩姑娘就离开了。
“…怎么了?”王九龙咽下西瓜,明知故问。
张九龄翻了翻手机,没抬头,喊了一声,“我还要吃葡萄。”
张九龄总是走在王九龙前头,事实确实如此,王九龙被他师哥有意无意的话语挑得心猿意马,甚至在喂他师哥葡萄的时候,都期待着这颗葡萄也很甜,期待着他师哥还会想吃下一个。
他盯着灯光下挂着水汽的玲珑果皮,肖想着未来的每个日子都有彼此,然后将自己的疯狂一口咬碎,吞吃入腹。
那一天之后,王九龙有想过,这只聪敏顽劣的狐狸能不能属于自己,哪怕片刻。
“师哥,你干什么去啊?”
“什么都跟你报备,我是不是得喊你一声‘爸爸’。”张九龄抓了两把头发,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
王九龙短暂地皱了下眉,他师哥今天穿得很好看,“…别照了,我儿特帅。”
张九龄有点得意,笑着回他,“你我这辈子也就是个父子情分了。”
摆摆手出门了。
王九龙愣了,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干干地笑了一声,之后的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抽烟、打游戏,满屋子云山雾罩,排位倒是赢了一把又一把,老天爷都像是在告诉他,“那什么场失意,那什么场就得意”似的,他倒情愿抽烟能导致性功能障碍了,省的晚上又做了什么梦,梦中惊醒,心绪难平,只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张九龄再回来的时候,提溜着一塑料袋吃的,王九龙自觉地去扒拉塑料袋,蛋挞和寿司,女孩子家爱吃的东西,张九龄问他师弟是不是要烧宿舍,王九龙填嘴里一个甜虾寿司,抽烟太多,满嘴苦味,他鼓着嘴看了师哥一眼。
“我锻炼性功能呢。”
张九龄笑了一声,转身去开窗户,又问王九龙下午干什么了。
王九龙说,打游戏了。
张九龄问他,赢了输了。
王九龙说,有赢有输。
对话一句接不上一句,没头没尾的,王九龙只记得张九龄那个笑容了,圆圆的眼睛,眼尾垂下来又勾上去,一个小小的弧度。
狐狸永远不会踩中捕兽夹,狐狸只会绕开陷阱,然后悄无声息地躲回自己的窝里去。
何况他王九龙从来就不会放什么捕兽夹,他压根攀不上他师哥的半点道行。
王九龙有点恼火了,恼火自己。
“这颜色,你有良心没有啊?”张九龄想象了一下自己衬一身藕粉色的样子。
“显白,哥哥,特显白,”王九龙扬起嘴角,顿了顿,“…到底做不做啊?”
“…做,反正你出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张九龄眉毛一挑,脱了外套就去量尺寸了。
王九龙站在原地,看着裁缝拿米尺量他师哥的臂展,贴着肩线,又绕过腰身,划下小腿。
“…做那么多身了,还量这么仔细。”王九龙有点想抽烟了。
“咱俩这半年天南海北地跑,不得往下掉几斤,量仔细点省的大褂又肥了,”张九龄冲裁缝笑了笑,回头看王九龙,两人对上视线,又让王九龙生生错开了,“…到你了,赶紧。”
王九龙开始幻想,如果自己是个猎人就好了,他会喂狐狸吃最好的肉,喝最洁净的水,将他驯化,要他永远在自己的身边徘徊,永远不想离开。
再登台,他偏头看向他师哥,灯光照耀着的发丝像是柔顺的背毛,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
一出《全德报》,王九龙两腿一扣,他师哥的脚就被别住了,张九龄忍不住笑,半是无奈,半是讨好,“没想到你还会这手呢?”
我会的可不止这手。
王九龙扣着双腿看向师哥,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张九龄蹦蹦跶跶的,王九龙两脚一叉,锁得更紧,掺杂着挑衅的嬉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慢动作,台下热闹的声音随着这一锁此起彼伏地炸开来——
王九龙心说,我这不也逮着你了吗?
“别闹,丝袜刮破了,丝袜刮破了!”
谁跟你闹了。
王九龙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张九龄在一旁咯咯笑。
“有你这么对自己的吗,手折了还笑?”王九龙捏着张九龄右手的指尖,轻轻拽到面前看了看。
“你不觉得特像,就韩剧里那种桥段吗,伤了右手了,显得我特别勇。”张九龄挥了挥右手。
“哎哎哎,”王九龙摁住了张九龄的手腕,“包好了就别乱动。”
张九龄眨眨眼,听了话,可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还是想笑,王九龙跟在师哥后面也笑,两人一前一后过斑马线。
正赶上一辆SUV右拐,大灯迎面照过来跟小刀子似的,王九龙晃了下神,张九龄猛地伸手护住了王九龙,自己顶在了前面,王九龙反应过来,直接从后边搂住张九龄的腰,连人带衣服的给扯着后撤了几步,让SUV拐过去了,可这么一折腾,绿灯也过去了,俩人退回路口的安全岛,彼此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绿灯再次亮了,两人迈步又往前走。
“…韩剧都多少年不演这桥段了,师哥你吓唬谁呢。”
夜风迎面吹来,王九龙说道。
张九龄刚想抬右手摸摸鼻子,又意识到右手伤了,就放弃了,“…我他妈自己都吓着自己了。”
夜风迎面吹来,张九龄头一次发现自己有迎风流泪的毛病,他快走了几步,王九龙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多年之后的今天,王九龙放弃了做什么狗屁猎人的想法。
“哎,这我咬的。”
“吃一口怎么了,弟弟吃你一口苹果还不乐意了。”
“不是——”
“弟弟这是疼你,”王九龙一把拉过张九龄,他师哥一个后撤跌进自己怀里,王九龙发坏似的,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抱住了张九龄,“来,师哥,弟弟我好好疼疼你。”
他变成了一只狐狸,一只如他师哥一般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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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果真是个情感操蛋专家。
诸位,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张九龄摸鼻子是想撒谎,可是手受伤了,他就放弃撒谎了,说了真话。诚然,我的眼里,张九龄确实是只狡黠的狐狸。
小王求而不得,到最后,变成了和师哥一样的人,一样的装作没心没肺,一样的狡黠又隐忍。